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试墨online/后起之秀
2023年09月24日 20:57 作者:贺艳艳 责任编辑:苏亚丽 返回列表

 黄土高原的黄沙是全国都有名的,“黄沙”并不是真的沙子,只是黄土而已,这里的一年四季除了东南风就是西北风,无论是哪里来的风,都能携起黄土飘零着,土质没有什么变化,只是从那一片黄土地挪到了另一片黄土地,一经夏季的暴雨冲刷,就有大部分黄土顺着雨水进入小沟,要么沉淀在泥潭里,要么随水流进入黄河。

黄沙坪是黄河畔的小村子,由于建造在黄河的滩涂地,地形还算平坦,所以这里就兴起了种植业,虽用不到任何机器来播种或收割,但人力劳动也较其他地方要轻松许多。

以前荒地一片,并没有村子。据爷爷说:由于与山西隔河相望,这里的人们都是两边跑,哪里有土地,就往哪里落脚。当时,爷爷是佃农,工具、牲口都有,唯独缺土地,只是跟随着地主的需求走,因为没有地就无法修起自己的窑洞,自然也就难以安稳。

爷爷的父亲(我们称作“老爷爷”)在山西柳林落脚,那时带着六个未成事的儿子替人家做工,收成五五分,勉强养活一大家子。主家是好人,因我并未从爷爷和父亲口中闻得虐待之类的事情,反而听得“老爷爷”将最小的儿子抵给主家做养子的故事,因其无后。说来也怪,在那儿,很多人都是陆续断后的,包括后来留在那里的大爷爷、三爷爷,当兵的六爷爷(抵给主家的养子)后来去了东北,再未归来。后来的黄沙坪因我们的迁入而人口大增,即便只有十多户人家——刘姓渐渐不剩几家,我们老李家却人丁兴旺!

爷爷来坪上六十多年了,是随着他母亲一同过河的,为的是找到安身之所。当时,村子里只有老刘家族的人,地自然也被默认为是他们的,就连荒地也是如此,没有新迁入的李家一份,庄稼地更是不许沾染。那时我家族势力尚小,我老奶奶只带了三个儿子过河,个个未婚,媳妇还是靠着我老奶奶的威名娶进门儿的。

奶奶生了六个儿子,没有女儿,同老奶奶一样。我的大伯是50年代的“秀才”,拥有高学历——小学毕业,当年在乡公社可谓呼风唤雨,一直拼搏到县里的某个高级职位。人人都以为老李家要改头换面时,不料当年饥荒盛行,严重影响了老李家的生活水平,城里村子一个样儿,个个勒紧裤腰带——共产党人要以身作则,与民共甘共苦。我的大伯从一个不愁吃穿、反哺一大家子的人变成了要老母护子的人。

饥荒使好官难做,我的大伯恋着老母亲为他备好的饭食经常往家跑。每次通话都围绕一个主题“家里怎么样?老羊下崽了吗?地里的庄稼是否收割完毕?”终于他回到了梦寐以求的村庄,扛起了锄头,从一个正式干部蜕变为了本分农民。

二爹生下来注定与泥土为伴,他读书不够聪明、喂羊不够勤劳。奶奶口中的他是大脑发育不良的人,成人后勉强得了一门亲,女方却也是个傻子,子孙自然也算不得正常。

三爹是个可怜人,十五岁的时候,外出放羊,不慎跌落悬崖,这个称呼就一直空悬着了。父亲排行老四,由于继承了爷爷编筐子的手艺,成家之前赚得了几个钱,所以有了娶我娘的资本。我娘,一位民办小学语文老师,出身于书香门第。据说当年是我爹死缠烂打,才追到手的,我外公外婆虽然不同意,也禁不住女儿的任性妄为,后来就有了我——李祈翔。听堂嫂说起,当年母亲遭遇难产,差点儿死掉,好在我们都活了。然而因先天不足,生来头重脚轻,人人笑我是个跛子——然而我一夜走五里地的本事却是常人没有的。

五爹和六爹,一个当兵归来、一个学业有成,分别在县里有各自的职位。我省略了他们的故事。只谈这个村子的平凡!

先人们创造了往事——奶奶初次讲起这些的时候,我还在邻村上着小学。这些故事吸引了年轻的孩童。

“翔翔,你老奶奶是个了不起的婆姨啊!听我母亲讲,她带着你爷爷弟兄几人,和老刘家争得了土地,圈起了我们的窑洞,是开荒地、自己动手圈前来的三孔空洞,三个儿子一人一孔。”

“可是我听爸爸说,老刘家寸土必争,老奶奶怎么争得的呢?”

“因为你老奶奶长着一张利嘴啊!死的都能说成活的!要不然我怎么能到咱家呢?你爷爷老实巴交,只靠力气赚钱,完全谈不上世故,好在我嫁过来没遭罪,里里外外的活儿都是你爷爷一个人做,种地织毛衣做衣服,样样精通,可就是没有传得你老奶奶的利嘴!”奶奶躺在炕上微笑着,瞧着灶台旁的爷爷,四眼对视,脉脉温情!

我知道他们是没有爱情的,只有陪伴。但相扶到老的情谊足够让人羡慕了,那个年代多少人早早丧偶啊!那时,爷爷已经八十多岁,但仍然上山砍柴、下地干活,父亲说,这就是我的家族能够兴旺的原因!

西山畔是这个小村子的邻居,当年学校、戏台样样齐全,在周围几个小村子里名声显赫——学校就在戏台上方,一个在沟里,另一个在山上。之所以建在沟里,大概是因为那里石块众多、小河流淌、四村交集,正是唱戏的最佳之所。

每年三月,正是唱戏的时节,听父辈们说这是沿袭几代的传统。为神娘娘们办好大戏,希望风调雨顺、保佑庄稼无灾无害。爷爷最爱看戏!不知是否真的能够听懂。我们这些小孩儿总跟着老人前往沟里听戏,为的只是消费:平常是没有几个零花钱的,火腿肠、冰棍之类的小零食被父母禁吃,倒不因它们是垃圾食品、有害身体健康,只不过要省几个钱攒着过活罢了!

过年时亲戚们给的压岁钱照例由父母代为保管,到这个时候,就拿出来给孩子们了,照老人们的说法:给神娘娘花钱是应该的,小摊小贩是娘娘请来捧场的,我们这些看客当真要给他们些钱的。于是,我经常搀着爷爷走上几里地,一圈一拐着去那沟里听戏。爷爷德高望重,受到四村办事人的尊敬,照例是要坐在前排的,我自然也沾了不少光。譬如,父亲是没有闲钱给我买零食的,爷爷自然成了我的靠山——出门前,奶奶总会往他的口袋里装一块手巾和十块钱,手巾是爷爷用来擦嘴的,因老年人有无意流出涎水的毛病,讲起话来更是如此;而那十块钱,自然是为这个孙儿准备的。

台上“哇呀哇呀”地唱着,有时候我也懂得一些,旁边的老人说“下一场该上演包公断案”了,“我们看看包公如何铡陈世美的”,他们坐在一起彼此说着、看看。小辈们听得多了,自然就知道了戏台上的众多人物,穆桂英、包公是常演的剧目。我只顾啃着手头的冰棍,吃完之后,脸就像台上的戏子一般花花绿绿,好不喜庆!

小孩子们晚上不被允许去看戏,照例第二日要去上课,学校顾忌民俗放一天假已是仁慈。直至二年级时候,我尿床的习惯还没有改正过来,平常日子里不劳累身体的情况下,管控得住生理,但一旦走太多路,晚上准会在床铺上留下大于屁股的印记。那时,爷爷老迈到身体不能支持走远路看戏,而我正值年少,意气风发——为了零食,不顾早晚,一定要去看戏,即便到远一些的村子也毫不退缩。

春日的某天,正是远处村子的吉日,我和几个小伙伴放学回家,便商量着去“看戏”,手里拿着一块钱就往那个村子走去,翻山越岭,五里路程总算还是到了。攥着一块钱,分十次花完:一次一包一毛钱的巧克力豆(大约二三十个绿豆般大小),一分钟吃一个,三个小时过去了,巧克力豆基本吃完,踏上回家的征程。天生跛脚使得我走路要逊于常人,于是那天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走到家。不出所料,第二天果然尿床了!

日子过得很快,各个村庄修了柏油路,架起了水泥戏台子,请到了更专业的戏剧表演者,年年唱演着,唱到我初中时离开那个村子——我们的村子唱起自己的大戏:祈愿对象从神娘娘到龙王爷,从西山畔的神转变为黄沙坪自己的神,可说是一种进步。但在这进步的历程里,看戏的人逐渐少了,老人们卧床在家,小孩子们外出上学,青年人长久打工,坚守的人儿等不到归来的人儿,戏台上唱着大戏,台下空空如也。

黄土地的庄稼越来越少了,漫山遍野的枣花绽放着,青黄色一片,好似原始的丛林,其中掩映着几孔窑洞,在风的吹荡下,隐约见出硷畔上独坐的老人,他们有时看着对面的沟壑、有时望着山上的枣林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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